枕上辗转,一瞥眼,隔着杳杳茫茫的青纱帐,十岁的花绸恍惚就站在书案前, 穿着湖绿短褙, 耐心地躬着身, 言语温柔得似一缕湖光, “对了,就是这样, 先悬着腕, 然后我念, 你写。”
旋即, 她站直腰,露出长灯与奚桓圆圆的小脸,提着笔,满眼无墨, 满眼是她,“您只管念,我写得出来。”
“天不老,情难绝。心似双丝网,中有千千结。”
青灯一晃,又是十六岁的花绸,月眉凝愁,杏目点水,手心里轻轻拍着戒尺,湘裙款动,甜香绕书案,“大道之行也,背来。”
奚桓豁着一颗牙,在案后摇头晃脑,“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。选贤与能,讲信修睦,故人不独亲其亲,不独子其子,使老有所终,壮有所用,幼有所长,矜寡孤独废疾者,皆有所养……”
一转眼,是千秋万代的花绸,是无所不在的花绸,走过这间屋子的每一寸,弥留下残缺的暗香与余温,将奚桓囚困。
他睁着茫然的眼,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化成千万斤的枷锁,揿着他往地底下沉,好似永世不得翻身。铜壶滴答滴答细数着过往无凭无据的亲密片段,她的手与她的眼,一页一页,就翻过了一夜,到了下一天。